坤宁宫。

耳畔传来宫人们的声响，嘈杂扰得她的脑海一片疼。

“不好了，世子爷又***了！”

谢琅微微抬眸，喉间逆血涌上，眸光宛如摇晃的烛火，忽明忽暗，眼前仿佛是一片血色的世界。

胸腔阵阵闷疼，谢琅捂着胸口，又呕出了几口血。

萧惊华小心翼翼地抱着她，用绣着红梅的锦帕细细的擦拭着她带血的唇，擦干血迹，琳琅的唇色宛如荼蘼花融开春雪，白得毫无生气。

萧惊华眼中布满了心疼。

“琳琅，你说你这是何苦？”

萧惊华也摸不清楚如今自己的心绪。

坤宁宫内熏香袅袅，谢琅自幼体弱，这熏香是皇后专门寻来为她疗养身体的，如今熏香沁入五脏六腑，痛苦己然减缓了许多。

谢琅抿着煞白的唇：“太子哥哥，琳琅对林菀姑娘一见钟情，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林菀姑娘死。”

萧惊华仿佛是被掐住了咽喉，眸光像是破碎的星光。

只是因为林菀是女儿身吗？

他己不再是十岁那个连男女情爱都不懂的少年了，他如今还有两年及冠，他这个年岁的男子，许许多多都娶了通房侍妾，可他的***太子妃仍旧空置，为了一个目前不可能肖想的人。

“琳琅，你等等我好不好？

你等我继位可好？”

萧惊华在琳琅面前极少自称为孤，此刻，他的语气落寞就像是无家可归的小狗。

谢琅连忙捂住他的嘴，虚弱的语气严肃：“太子殿下，这种话你千万别随意说，祸从口出，即使你是陛下唯一的孩子，未来这江山必然属于你，可这种话如今你说出来，也仍旧是大不敬。”

虽然谢琅不解为何萧惊华将话题扯到了登基上，但她还是得制止他胡言乱语。

“我只是觉得，等我登上了帝位，你想要的一切，我都可以给你，我可以代你赦免你欢喜的林菀姑娘。”

至于他到底想如何“赦免”林菀，估计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。

谢琅抿着苍白的唇，给太子殿下扯出一个笑容，如画中人的面容配上这么一个宛若春华盛开的笑，仿佛胜过人间无数颜色，是滚滚红尘的罪孽。

“多谢太子哥哥好意，琳琅心领了。”

萧惊华见她笑，心中的郁结之气也消散了许多。

“琳琅，以后别做傻事了，等我到了那个位置，你纵使是想要天上的星星我都可以搭百尺危楼亲自摘给你，何况只是一个女人呢？”

太子一旁的侍从给太子端来了一碗药，太子接过后，轻轻搅拌着等到温度差不多后，亲自给谢琅喂着，谢琅虽然身娇体贵嫌苦，但也面不改色地喝了下去。

喝到一半，太子给谢琅嘴里塞了一块蜜饯。

谢琅慢吞吞地吞咽着，接着上个话题，继续道：“太子哥哥，搭百尺危楼可是大兴土木、劳财害民之事，心里想想也就罢了，你可千万别当这样的暴君。”

萧惊华欲言又止。

为你当这样的暴君似乎也不无不可。

正聊着，坤宁宫的主人，皇后娘娘提着裙摆浩浩荡荡来了。

皇后名裴怀玉，字长乐，是丞相府金尊玉贵的嫡女，被丞相府的人逼着嫁于皇帝为后，只为了与皇帝结两姓之好，讨好皇帝。

裴怀玉的容貌相当的雍容华贵，面若春晓之花，灼灼若芙蕖，唇不点而朱，眉不画而翠，今日前来穿着华丽的宫装，朱钗摇曳间，美不胜收。

众人皆羡慕她有一个好的家世，嫁了世上最高贵的人，可无人在意，她只是一个囚困在深宫里，不过双九年华的少女。

裴怀玉扶着宫女，遥遥地望着谢琅，语气清冷：“琳琅世子，可好些了？”

谢琅听得出来裴怀玉隐藏在语气中的关切，瘦削的下巴轻轻点了点，“谢娘娘关心，琳琅己无大碍。”

虽知晓男女有别，裴怀玉还是款款走上前来，坐到了谢琅的身旁，将萧惊华手中的药夺过来端在手里。

萧惊华坐在一旁垂下眼眸，不语。

她摸了摸谢琅的衣衫，眉头蹙起：“谢小世子的衣裳怎么还是湿的，你们就是这么伺候你们主子的？”

见裴怀玉动怒要罚人，谢琅连忙拉着她的衣袖，声音细弱：“娘娘，求您别罚他们，是琳琅太过固执，不允许他们在我昏睡的时候随意解我的衣袍。”

“你为了个女人，这又是何苦呢……”裴怀玉望着她拉着自己衣袖的手，咬着唇，握着羹勺的指节不由自主的用力，指节微微泛白。

谢琅只是艰难地扯出一抹笑，气若游丝间，笑吟吟地望着她。

那样明亮逼人的笑容，像是山巅月，又像是灼灼的烈焰，几乎将皇后心中的某些阴暗的情绪烧融、泯灭。

这样明艳的少年郎，为何上天待他如此不公？

如今，谢小世子这孱弱的身体又经得起几番折腾呢？

她转头望了望太子，目光幽深，随后收回目光道：“谢小世子，你且放宽心养病，本宫也会向陛下为林菀姑娘求情的。”

她有时候真的恨极了自己是皇后，可此时能稍微帮得上谢琅忙的时候，她又庆幸极了自己当上了皇后，还能在皇帝眼前说上两句话。

谢琅抬了抬下巴，笑意盈在眼里，声音轻柔像是柳絮：“多谢娘娘。”

多谢娘娘。

——多谢怀玉姑娘。

裴怀玉闭了闭眼，遮住眼底几乎碎裂的情绪，呼吸像是雪极深极长，半晌睁开眼，扶着谢琅起身，将谢琅揽进怀里。

萧惊华突兀地插嘴道：“母后，您逾越了，男女有别。”

目光明亮，犀利如剑。

裴怀玉动作一顿，眸中收敛笑意，黑眸沉沉望向她的继子，太子殿下。

谢琅不解地望向二人，轻咳两声，唇间又渗出来了血，“太子哥哥，琳琅自十二岁起，就养在娘娘膝下长大，娘娘只是把琳琅当成她的亲生孩子罢了。”

萧惊华见她这狼狈咳血的模样，眼中满是心疼，又无可奈何，只是拿出锦帕擦了擦谢琅唇角的血。

裴怀玉望着萧惊华一声不吭，眼中掠过嫌恶之色，随后柔柔将谢琅揽入怀中，端起药一勺一勺给谢琅亲自喂着。

鼻息间尽是皇后娘娘身上淡淡的梅花香，谢琅闭着眼，气息微弱，有些想起了她年幼出宫时，和尚未当上皇后的丞相府嫡女在宫外初见的时候。

浓稠的药汁灌下去，她自幼药不离口病榻***，如今还是习惯不了这药的味道，一口一口灌下去，她几欲作呕。

她颤着声说道：“娘娘，琳琅真的喝不下了。”

声音软得像是细弱的撒娇。

裴怀玉攥着手帕，扯着一抹难过的笑，“谢小世子，不喝药病怎么好呢？

乖，都喝了。”

连萧惊华都难得的和他这看不顺眼的母后站在了同一战线，劝着谢琅喝药。

谢琅望着他俩，捂了捂沉闷的胸口，闭上眼，狠心将药一口饮尽，裴怀玉夸了两句她的乖巧，片刻后，她撑着孱弱的身子骨起身，让她的贴身小厮带着她去了浴池洗浴。

她的贴身小厮是谢家给她留下的暗卫，算是少有的知晓她真实身份的人。

她不是不想要侍女伺候，只是太子似乎并不愿意侍女侍奉她，之前就不顾她的意见，将她的侍女悉数给她换成了***小厮。

对此，谢琅也只能沉默。